
“果冻,别在这添乱。”
猫咪果冻噌地一声跃上来,径自横在画案上,耷拉着眼帘,两颗绿宝石半明半昧。还没来得及欣赏它的慵懒,它已用两条深邃的弧线,向我宣示其惬意。
猫咪才不关心我在写字还是画画,只是巴不得离我很近很近。想趴就趴,想躺就躺,横竖自由,来去随意,主打一个自在不羁。它个性着呢,不像狗那样俯首帖耳,唯命是从。猫比狗更持守自尊。我喜欢。
或许是春天太过疯长,夏天浩荡了一室的绿,消耗太多热情,终于在初秋的燥热中颇显倦意。我极不舍地望过去,像是与它商议:咱从头开始可好?虽不忍心,终是心自一横,将养了一年的芭蕉,从头割断。次日,断口处窜出约一厘米高的新绿。这样快速地回应,我知道,它的坚毅与倔强,已进入下一个生长轮回。
我告诉女儿,昨晚梦见奥利奥了。真的吗?她眼神闪烁着惊喜。你想它吗?想。我们都想。
那与我们一道生活二十九天的小精灵,一只从树上掉落,一身肉乎乎、还不能站立的雏鸟。果冻和另一只唤作“面包”的猫咪,对它不惊不扰,无比温柔礼让,让新来的小家伙得以身心无虑地成长。我用现成的猫粮与鱼食喂养它,见证它一天天蜕变。直到它羽翼丰满,通体呈墨蓝绿色,显现出织锦般温润的光泽。它独特的气质,让我震惊地知晓,原来这只最初因黑白相间模样,被女儿取名“奥利奥”的小家伙,是佛法僧目佛法僧科的三宝鸟。
三宝鸟,这名儿多喜气。佛法僧,妥妥的禅意。小三宝机敏灵秀,在家中自由行走飞落,栖在任何它想停歇处。有时探着小脑袋,眼神打量窗外,有时飞向落地窗,撞在纱窗上,又扑棱棱折回来。它的天真与向往,被透明的纱帘隔断,那场景隐隐刺痛我的心。它渴望更高远更宽广的天地,大自然才是它真正的归宿。我怎能以爱与保护的名义,束缚住一颗渴望自由飞翔的心?一个明媚的日子,我推开大窗,奥利奥似乎得到旨意,展翅飞出去,落在阳台两米之外的院墙上。踱步、跳跃,反反复复,来来回回,它逗留许久,最后跃身飞进屋后那高大的香樟树里。浓密的枝叶淹没了奥利奥的身影。它脆生生的嘎嘎鸣叫声,穿透盛夏的灼热和沉闷,悠悠地隐匿于树林。
我终于释然,不再为它挂虑——是否因为对我太过信任而遭遇来自人类的伤害?是否因为被精心喂养而没有捕食能力?优胜劣汰,物竞天择,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。我相信奥利奥是幸运且出色的。放飞奥利奥一年多,它小小的身影常被我无意间想起,它应该也会记得,蹲在我手心里的快乐,歇在我肩上的温情吧。
秋天的韵味里,定然是不能缺了柿子的。朋友懂我,送来一大抱带枝叶的柿子。我头一回见着这般异形的柿子呢,凸起一只角的,瓜棱瓣的,分裂开一瓣像只小乌龟的。异形部分,大多如短且丰腴的手指,呈富实之态。竟然有如兔子头形状的,我惊叹于它们的形象,俏皮有趣。我细细地为它们修枝剪叶,插瓶装盘。青黄橙红的色泽里,尽是时光酿出的喜气,一派国泰民安气象。大自然造物主诞生的作品,哪能都一样呢?圆润饱满,固然讨喜,也是绝大多数人对柿子外形的定义与期待。大概是看了太多的周正,别样的总是更引人注目。美,其实原本是可以不一样的,也不应该被定义。看,这些长相各异的柿子,与众不同地做着自己,不也挺好,也会遇见为它欢喜不已的人。
又来潇水河畔享受户外茶时光。这是开车只需十来分钟便能抵达,一处被废弃的采沙场,平坦开阔,视域内景色宜人。这儿成了我一边户外赏景一边品茶的一处妙地。在这还会有各种邂逅:专神的垂钓者,牧牛归来打水漂者,嬉水玩小石子的少年,附近农家出来溜达撒欢的土狗。有带上小孩来扎帐篷的,也有途经路口,将车刹到河滩上发呆的。不论是谁,到达此处,已是不再匆忙的闲适之人。我呢,或许是对斯地着迷最深的。故而,无数次在这枕水听风,喝茶饮酒,看晚霞与晨曦。那些云卷云舒,那丛立的青葙,夜空中的繁星,湖面的波光,那些蝉鸣,还有群起群落的小鸟……如一个个乐符,交汇出四时独特的音韵。这里是一个港湾,让人舒缓,不匆忙。家乡的山水天地,有悦纳的胸襟,平实亲切,予我从容淡定。有时,美的风景不是风景本身,而是看它的心境。
我恋上这近处的闲适与放飞,不必动身千百里去寻觅,身边就有很多美,每次总有不一样的遇见。这种未知与不确定,总是蕴含新意,轻盈却又牢固地抓住我的心,让我有着永不厌倦的念情。茶盏里,盛着旷野的风,也载着我不羁却温柔的心情。若有心愿可许,我愿意,与这山水共地老、同天荒。
算了算日期,茶搭子瑾青,久未与我约茶,一月有余了吧。这与往常一周至少两次的茶聚频次,实在是显得有些漫长,几可用离奇夸张来形容。回想往日,无事常相见,共茗皆爱的老白茶,真是天大的福报。可是,即使在匆匆忙忙中,偶尔窜出的那种记挂,像是阳光下刚钻出土的嫩芽,鲜亮动人。我极理解,一个深爱喝茶之人,忙碌到不能消停片刻,无法享受一杯茶的闲适与滋润,内心定然自有无奈与寂寥。但于我们,见与未见,心意依旧相通,淡淡的念想,偶尔无事发送的问候,已胜无数。
我泡了最爱的老白茶,猫咪偎了过来。风铃响了,是风的问候。有白云飘移而过,也看见鸟儿飞过窗棂,追逐云朵驶向更广阔天空。当然,我无法确认奥利奥是不是也在其间。
编辑:李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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