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刘兴平

制图：何芬

我的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，年轻时干过生产队保管员，承包耕种过十余亩稻田，开过小型养猪场，干搬运卖过苦力，尝尽了生活的千般苦、万种难。父亲如今已80岁了，所幸现在身体还健康。

父亲一生老实巴交、胆小怕事、沉默寡言，即便在家人面前，也不会多说一句讨喜的话，深沉冷硬得如同家乡的挂牌山。以至于，姐姐在某次和父亲生气时，竟脱口而出：父亲一生来，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。

其实不然，父亲对女儿的爱，也和天下父爱一样的深沉而伟大，只是姐姐轻易地忽视罢了。

大概是1993年，一个风雨交加的冬天，刚结婚不久的姐姐，因为和姐夫吵架闹分手，十分情绪化地突然离家出走。姐姐离家的时候，身上仅有十几元钱。那天傍晚，父亲得知消息后，十分心疼和担心。一向胆小怯懦的父亲，鼓足十足的勇气，从邻居家借了一百多元钱，不顾渐黑的天、瓢泼的雨、溜滑的路，走了几里山路到镇上坐车。父亲决定连夜去七八十公里外的衡阳火车站，劝说姐姐回家。如果实在劝不回执拗的姐姐，父亲可以给姐姐送些生活费，让她不至于挨冻受饿。

父亲赶到衡阳火车站的时候，已经是夜晚八九点钟了。从未走出乡村的父亲，冒着大雨不停地在火车站周边着急寻找着姐姐。遍寻而找不到后，父亲如同一只闯入囚笼的鸟儿，面对都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，顿时慌了神。夜深人静后，父亲又冷又饿又怕，一个人蜷缩在火车站进站口的台阶上，度过了担惊受怕的一夜。
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担心女儿安危的父亲，买了个馒头吃后，又继续冒雨在火车站周边寻找。第二天晚上，父亲为了省钱，仍准备继续在火车站的台阶上度过一晚。但就在半夜，父亲迷迷糊糊地刚睡着，几个烫着卷发、刺着纹身的二溜子，竟然仗着人多势众，强行搜走了父亲身上的一百多元钱，还狠狠地给父亲打了两个耳光。

那一夜，我无法想象：胆小怕事的父亲，后来是如何熬过了那担惊受怕的漫漫长夜？！

当晚，姐姐其实已经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绿皮火车，她无法想象漆黑雨夜里有一个又急又怕冒雨到处找寻她的父亲。但是，后来，当母亲将这段往事讲给姐姐听时，她不知是否能感受得到：一个胆小怕事、老实怯懦的父亲，在雨夜遍寻女儿不遇时的那份着急、惧怕和担心？！

天下的父爱，莫不都如一座座埋藏于地下的深矿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，深沉得让人不易察觉，甚至可能让人忽视它的存在。

编辑：王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