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刘向阳
制图:何芬
老庞年约五旬,驼背,发白,箍围裙,在云门镇经营锁店。儿子遮山是他唯一的徒弟,外出一年半载,至今杳无音讯。
这天上午,云门镇来了一长发男子,找到老庞锁店,径直走进去。“您是遮山爸吧?”“你是……”“我叫苏群,遮山的朋友。遮山欠了几百万高利贷,老板逼债,他躲在我家不敢出门,我担心他出意外,您去看看吧。”“如今骗子多,我不信。”“信不信由您,反正我把信捎到了。”
遮山离家的日子,老庞茶饭不香,噩梦缠身,可谓度日如年,如今有了消息,哪能不管呢?他便随苏群坐车来到长沙金盆岭。见到遮山,老庞无比激动,说:“遮山,你过得好不好?来长沙也不说一声。”遮山低头无语。
苏群说:“老板讲了,只要帮他开一把锁,遮山所欠高利贷一笔勾销。”
遮山睃一眼老庞:“爸,我手艺不到家,开不了鲁班锁。”
老庞板着脸孔,眸剑剜向遮山。遮山眼神慌乱,头勾得更低了。
遮山从小跟老庞学锁艺,二十好几了,觉得什么都会了,就想去外面闯荡。那天凌晨,他攀上一辆敞篷货车,离开了熟悉的云门镇。傍晚,货车临时停靠新开铺,遮山下车步行至南郊公园,水中倒映出“黑人”模样,他差点认不出自己。掬水洗脸,有乡音入耳,颇感亲切。那人叫苏群,穿着得体,从事商务贸易。一番寒暄之后,苏群邀遮山到住处,煮饭烧菜,甚是热情。
遮山此后就在金盆岭天桥下修锁配钥匙,其手艺娴熟,待人诚恳,生意还不错。过了月余,遮山欲另觅出租屋,不想麻烦苏群了,因为苏群处了一个叫晓丽的女友。
“你要是把我当哥,尽管住,租钱不用管。晓丽是富家千金,咋会住租房?”苏群很生气。遮山深受感动,心里却惴惴不安。苏群拍拍他的肩膀,说:“我和晓丽买了房,你甭担心。”遮山握住苏群的手,激动得说不出话。
为表谢意,遮山做了几道菜,买了一瓶酒,请苏群和晓丽吃饭。席间,苏群怏怏不乐,几杯酒落肚,突然骂晓丽:“你,你妈不是人!”
遮山拽苏群衣角,孰料苏群嗓音更大:“老弟,我没醉。我们计划在‘五一’节结婚,请柬都发了,可晓丽妈开口就要50万,才同意我们结婚……我哪有50万啊?”说完就哭了。
“这能怪我吗?”晓丽捂着脸跑了。苏群指着晓丽背影破口大骂:“滚吧,滚吧!”旋即又猛灌白酒,酒瓶碎地,人软如泥。
遮山扶苏群躺上床,苏群喷着酒气说:“老弟,哥35岁了,爷娘盼着抱孙子啊。”一会儿,呼噜声如雷碾过,惊天动地。
天色微亮,遮山未叫醒苏群,自己掩上门去摆摊。中午回家,苏群已醒来,坐在床边发呆。“看来只有孤注一掷了!”“你想抢银行?”遮山讶然。
“你想哪去了?”苏群附遮山耳边道,“晓丽跟她妈过。她爸热衷古玩,郊外有别墅,收了一件祖传藏品,本来属于晓丽妈,只要我帮她拿回来,她就把晓丽嫁给我。”
“怎么拿啊?”
“别墅是晓丽爸送给相好的,这段时间,相好回云南老家了。老弟你擅长开锁,能不能……”
遮山愣住了。他在长沙举目无亲,若非遇到苏群,也许还在流浪。思来想去,遮山答应了苏群。他俩趁夜潜入别墅,穿堂入室,逢锁即开。可那古玩藏在保险柜里,鲁班锁把门,遮山打不开。
“看来,我跟晓丽缘分尽了。”苏群沮丧至极。
遮山犹豫片刻,还是告诉了苏群,父亲老庞能开鲁班锁。“太好了!”苏群喜出望外,于是马上赶到云门镇把老庞诓来。
父子相见,遮山嗫嚅着:“爸,我……”
老庞眉头紧锁,拱着手踱来踱去,他的背更驼了。
老庞开锁成功,也不多瞅一眼,就把那藏品给了苏群。
很快,一则“流落民间的国宝级文物玉观音失窃,警方正在全力侦查”的消息不胫而走。遮山意识到上当受骗了,马上去找苏群,可哪里还有他和晓丽的踪影呢?
遮山呆坐街边,抱头痛哭。
返回云门镇,天降大雨,珠玉激溅,几无行人。老庞把锁具摆放齐整,走出店铺,蹚水向前。“爸,我被苏群骗了!”遮山跟着老庞,流泪忏悔。
老庞头也不回,继续前行。
遮山双膝跪地,哭道:“爸,我错了,对不起!”
老庞走进了派出所。雨水织得更密了。
后来,遮山去探监。老庞讲了一个故事:云门镇锁匠有女名阿贞,两徒弟都喜欢。师弟笨拙,学艺不怠,人品甚佳,深得锁匠喜爱。师兄脑瓜灵活,锁技一流,受人蛊惑,走歪门邪道,后因盗窃军列,吃了枪子。阿贞痛不欲生——她怀了师兄的骨肉,多亏师弟悉心照顾,体贴陪伴,阿贞遂嫁给了师弟……
不日,云门镇老庞锁店装修一新,换了一块牌匾,上书“锁德”二字,特别显眼。
编辑:王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