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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推介丨愿那归途的光,温暖你脸庞
发布日期 : 2025-03-12 08:23:31 文章来源 :

作者:朱小平

制图:何芬

时隔三载,我又赶了趟春运“热潮”,去了千里之外的娘家过年。归途的行囊,被母亲积攒已久的爱塞得满满当当。

我临行前夜,母亲抓紧那几个沉甸甸的包裹,在宽敞的堂屋吊灯下来回踱步,演习我的归程序曲。她那双长期把持农具的手,指骨粗壮,青筋透过皴裂的皮肤,嶙峋凸鼓,看得我眼睛灼灼发疼。

我示意母亲放下,好让我掏出一些土特产,减轻重量。母亲用两掌厚实的老茧盖住我一贯“纸上谈兵”的干瘦手指,转身推出墙角闲置已久的婴儿车。那是她廿余年前为我儿涵崽满月来探亲时买的“摇篮”。母亲麻溜铺展开车身,几番擦拭,将大小包裹堆码进去,敞篷婴儿车内,就像突然钻出来一个顽皮的大胖小子,站起扭捏着身子,一副随时想要翻越车辙状。母亲却感轻松自如,当堂屋是她家开的候车室,推车信步闲庭。围观的几个姐姐姐夫忍不住笑出声来:“车站安检时,搬弄折叠婴儿车,反而麻烦。”母亲及时刹车,一边将零散的小包整理成两大包,一边喃喃自语:“这头有哥姐送,那头有涵崽接,不怕得。”

我用沉默掩饰内心的慌张。独自负重辗转于大巴、地铁、高铁,这还是头一次。母亲知我生性胆怯,不擅言辞,电话再三嘱咐涵崽,让他帮我把中午的无座票改签为下午六点的一等座,以缓解我陷入赶路的紧迫。不知怎地,年岁渐长,我越怕涌进人流,也越发缺乏方向感。我守着黑夜的蛩鸣,期望晨曦早点露脸。

鸡鸣头遍,一束手电筒光晃眼,母亲蹑手蹑脚去了侧屋鸡笼,拾得一盘鲜蛋,悄然煮熟,染成喜庆吉祥的红色,又加重了我的行囊。也许是母亲赤诚地祈福感动了上苍,大姐开车送我刚到城乡岔路口,朦胧雾霭中,一辆闪着大灯开往省城的顺风巴士缓缓而来。司机敞开车门和嗓门吆喝:“还有一个座位!”恰好免去了我以往陪司机空坐、兜圈转悠半天寻客的烦恼。

真实唱响的启程前奏乐章,使我心情舒爽。当巴士堵在高速大拱桥坡下,看不清前方究竟停滞了多少车辆,众人纷纷叹息摇头,埋怨路上人太多,谁都不会认为自己就是造成拥堵的一份子。殊不知每个人的远方,有诱惑也有乡愁,于是路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。精彩或无奈,是人生旅途的必然。就好比母亲说的,影子的背后,总是有光。

迟日将省城街市照得华丽,将我的身影照得矮小,母亲的“演习”变成我的“实习”。我肩挎手提步步挪移,宛如陈奂生进城,跟着人群在地铁站的电梯通道升升降降,两耳灌满穿梭不停的呼啸声,脑海里闪出一个深度哲学问题:我从哪里来?要到哪里去?我提醒自己看箭头指示,归心似箭的“箭”,千万别射反了。还是母亲平日的唠叨管用:“鼻子底下一条路,开口喊人不折本,只要舌头打个滚。”我拘谨地询问旁边大学生模样的帅小伙,他热忱地引导我走对了路。

高铁站的候车室像一个巨大的养蜂场,人头攒动。有的暂时稳居在蜂巢内孔,预备起飞;有的在蜂窝外四散飞舞;也有如我一样,黏着一身蜜飞不动的。我们都在指望,从时间里解脱出这“嗡嗡”躁动的蜂场。

东张西望的等候中,我的目光被一位老伯吸引,他背着硕大的包袱,坐在候车椅最前排,一手握着老年机不断看时间,一手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,念念有词:车次、检票口、站台、车厢。

见此情景,我联想到涵崽发在我手机里的车票截图,多种颜色标注重点,成了一幅人工导航的彩虹画。我从包里掏出手机,母亲的七条“追踪”电话耗得我手机电量也显示醒目的红色。我这才想起,充电宝充电线全落在母亲家。我急速在家庭群报平安:快上车了,到家致电。

暮色在高铁车窗外与手机屏幕上同时浓重。我又一次开启鼻子底下的那条路,主动拿出母亲的红蛋,与邻座倚在妈妈怀里的小男孩一起分享。

“蛋壳从外打开是美食,从内打破是生机。”小男孩年轻如花的妈妈,微笑着跟我搭讪。她善解人意,将两座间的插板,用一根充电线连起我的手机,让我畅快接收到了涵崽的信号亮光。

守候在出站口的涵崽,卸下了我满身疲惫。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,母亲的电话准点响起,涵崽车里的播放器传给母亲一首节奏轻快的歌:“愿那归途的光,温暖你倔强的脸庞;愿那归途的光,照亮你眼中的前方。”

那夜的天空,没有月光和星子,也便更觉人间灯火,格外通明可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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